不相离。

愈史郎×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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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史郎蹲在垃圾桶旁剥蒜,珠世站在他身后切白萝卜。刀刃哒哒碰上菜板,萝卜的身体被整齐地切成薄片,均匀,透明。他把剥出的蒜仁装进白瓷碗,站到珠世身后吸吸鼻子,借以拯救被蒜折磨的嗅觉。珠世轻笑一声,说:多谢你呀,愈史郎。没有嫌弃愈史郎站在狭小的厨房里占了空间。愈史郎于是红了脸,一瞬不瞬地盯着珠世切萝卜。珠世的手好小,手腕也好细,用刀却游刃有余。愈史郎看得紧张,暗自在心里捏汗。珠世觉察到他的僵硬,说:怎么啦?愈史郎也想来试试吗?

 

愈史郎连连摇头。他说:我手笨,不添乱了。珠世却拉住他的手腕说:来试试吧?愈史郎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很快学会的。珠世的手冰冰凉,贴在他的脉搏上,好像某种无声的恳切的拜托。愈史郎怎么拒绝得了,被拉到案板前颤巍巍拿起刀。珠世说:我来示范一下给你看。于是在背后握住愈史郎的手。

 

愈史郎比珠世矮一个头,珠世干净又温柔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上,简直叫他全身汗毛直竖,心脏过载工作,手指僵硬得握不住刀柄。珠世一边说:要像这样,这只手压住萝卜,用指甲抵住刀刃,就不容易切到手。一边用右手捉住愈史郎的手腕,唰啦压下刀背。萝卜分成两半,长着叶子的头咕噜噜转到一边。

 

懂了吗?用刀其实很简单,学到方法就可以顺利做好很多事情。珠世松开他的手,向后退开一些,紫色的虹膜里盛着窗外不明不亮的春天。她说:接下来可以由愈史郎来切萝卜吗?啊,不过一开始要慢慢来,不然容易弄伤自己哦。愈史郎怔怔点头。于是珠世微微一笑,去冲洗他刚刚剥好的蒜。

 

愈史郎将白萝卜被削去的头颅捡回案板。他的手上黏糊糊的,沾着白色的血液。愈史郎想:不要说萝卜,倘若是变成鬼,能被珠世干脆利落地斩首,也是很好的。

 

 

 

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愈史郎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一只狸花猫。猫的一条后腿断了,歪仄成一个可怖的角度。它在地上爬行,脚爪里嵌满沙土,玻璃珠似的眼睛里倒映着浑浑噩噩的快要落山的太阳。愈史郎将它抱回家中,珠世则小心翼翼地给它上药。那只猫乖巧地趴伏在桌上,任由愈史郎捉紧它的前腿,以防它乱动,喉咙里呜呜的叫。

 

乖哦,一会儿就没事啦。珠世一边轻声安慰,一边为它缝针,这里很安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愈史郎听着这话心里忽然发酸,捏着猫爪的手用了一点力。猫咪呜咿尖叫一声,指甲微微出鞘,刮伤他的手心。

 

愈史郎嘶声。

 

怎么了?珠世给猫缠好绷带,转头来看愈史郎。小少年的手微微发抖,掌心渗出几丝鲜红。珠世轻叫:呀。转头找出新的棉球倒上酒精,抓过愈史郎欲要缩回的手。

 

她说:小心些呀。愈史郎在她的触碰里瑟缩一下,随即被抓紧。珠世敛目,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刷出两抹淡淡的阴影。她握着愈史郎的手腕,手指修长,干燥,冷静。酒精棉球滚过愈史郎的伤,烧出一层灼热的疼。

 

愈史郎止不住地颤抖。珠世轻轻对他的手心吹气,同时对他抱歉地微笑。她说:对不起,弄疼你了,一会儿就没事啦。语气轻缓温和,迅速地让愈史郎要炸未炸的毛平息下来。珠世给他缠好绷带,摸摸他的头说:这样就好啦。说罢手指点点猫的脑袋,微斥几句聊作惩罚,起身去放药箱。

 

一人一猫注视珠世消失在转角。愈史郎转头看猫,吐出舌头恶狠狠比一个鬼脸。

 

我只是看你可怜才捡你回来的。愈史郎说,心里暗自咬牙,你离珠世小姐远一点!猫尾巴甩甩,转过头去舔舐脚爪,并不再理他。

 

 

 

愈史郎手伤未愈,珠世便不让他多碰水,择菜洗碗的活也不再让他干。愈史郎一再强调自己全然没有大碍,央求她派自己做些什么。于是被珠世派去切菜。萝卜茄子圆土豆,愈史郎慢慢熟悉用刀,看着肉却无从下手,面对散发腥气的案板也心有畏惧,总觉得生杀都在这块木头上,煞气很重。珠世站在他身边清洗白菜,愈史郎悄悄看她的侧脸。

 

珠世小姐是如何做到的呢?他望着女子浸泡在冷水中微微发红的双手,在心里暗自决定:今后不能再叫珠世小姐做什么粗活,洗菜切肉他都能学会,他会把难过的事情全部接下,好让珠世小姐的双手永远年轻。

 

夏天很快来到。愈史郎终于熬到暑假,得以每日陪在珠世左右,事无巨细毫无遗落地观察珠世洗衣做饭。珠世笑着把他赶远一些,防止他被涌起的油烟呛到。愈史郎被珠世哄走,心有不甘地坐到窗前的地板上去。狸花猫——珠世给它起名茶茶丸——躲在阴凉地小憩,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抖抖耳朵,换了方向继续睡。

 

愈史郎望着窗外的树。油锅在他身后刺啦刺啦响,夹杂着珠世轻轻的咳嗽。他心疼,却无可奈何。那个油烟机太旧,开起来除了耗电还呜呜乱叫,铆劲鼓风而非抽走油烟,开比不开还麻烦。愈史郎劝珠世说:我们换一个吧。珠世摇摇头说:没关系,过段时间再说吧。愈史郎知道是因为没有钱,而珠世没有钱的原因有一半来自于他,于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珠世看穿他的想法,敲敲他的脑袋说:愈史郎!抬起头来,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

 

愈史郎是珠世在初春捡到的。那时候珠世还在一家医院里当医生,罹患肺炎的愈史郎被家人遗弃在重症病房。他的父母实在付不起医药费,把高烧的愈史郎送到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便没有了下落。珠世看他实在可怜,于是垫下一笔费用照顾他。愈史郎半梦半醒间有人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哼唱很老的童谣。珠世的手又小又冰凉,给他喂水和好喝的蔬菜粥,又在病愈后牵住他的手心。珠世说:愈史郎,你愿意今后和我一起生活吗?语气里没有半分勉强,反而有一丝丝哀婉的恳切。愈史郎泪流满面,抓着珠世怎么样也不愿再放开。

 

等他长大一些之后,珠世已经从那家医院里辞职了。他问过珠世:珠世小姐为什么当时会收养我呢?语气很不安,因为愈史郎觉得珠世小姐这样年轻又这样漂亮,今后是一定要嫁与一个好郎君的,无论如何不该将自己浪费在他愈史郎身上。珠世正在缝补他的袜子,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愈史郎为什么会这样问?声音还是与从前别无二致的哀婉。珠世的眼睛好忧郁,看得愈史郎生出无处安放的罪恶感。他支吾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说:您,您今后是要成家的,我只是您的累赘而已……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愈史郎眼泪汪汪,恨不得要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珠世放下手中的针线,说:愈史郎,抬起头罢。

 

愈史郎于是在那天得知珠世没有钱也没有家的另一半原因是一个满嘴谎话的叫鬼舞辻无惨的男人。珠世原本是结过婚的(愈史郎闻言眼睛瞪大),还有过一个孩子(愈史郎抓紧了衣摆),结果被鬼舞辻无惨骗得一无所有,走到哪里都有人要议论一番。愈史郎听得心头炸裂两眼通红,恨不得立刻提了刀出去把对方砍成碎块。而珠世收养了愈史郎之后医院里的话语愈发难听,珠世本身并不很在意,但愈史郎是较真的性子。她担心小少年,于是索性辞去工作,自己开一家小诊所,两个人过不拮据也不宽裕的日子。

 

懂了吗?愈史郎?珠世用自己的手覆住愈史郎攥紧的拳,轻声向他诉说: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错。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你若真的不愿同我生活,我也支持你离开,去到更好的人家。小少年泪流满面地望着她,紧抓住珠世的双手,掌心濡出温热的汗,牵连到珠世的细弱的脉搏。愈史郎哽咽着说:您放心,我今后哪里也不去,一辈子待在您身边。

 

 

 

夏天日日有蝉乱叫,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融化的柏油马路和柠檬气泡水,再没有什么春天冬天。愈史郎推开门,茶茶丸扑起来够他的膝盖,绕在他脚边喵喵地叫,好像丧失了一切受伤时装出来的矜持。别捣乱啦,愈史郎小声说,卸下自己被汗浸湿的背包,说: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珠世到玄关边迎接他,洗过的黑发柔软地下垂,尾端滴落水珠,啪嗒打在茶茶丸的鼻尖上。愈史郎不常见到那些挽好的黑色铺开的样子,一下子觉得新奇,且带有不知名的害躁。珠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柔软白皙,身上还有湿漉漉的茉莉花的香气,而他大汗淋漓,脸颊被晒得通红。珠世接过他的背包,说:辛苦啦,愈史郎,去洗个澡吧,然后我们吃晚饭。门在愈史郎背后关上,好像把所有燥热都隔绝掉。

 

愈史郎抢先收拾碗筷,于是珠世也不再坚持,去收晾晒的衣物。茶茶丸跟在她脚边喵喵叫着,听得愈史郎脊背渗出汗珠,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砰砰乱跳起来。珠世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笑起来。愈史郎虽然看不见,但仍然可以想象珠世美丽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支白皙透亮的栀子,明晃晃立在夏天里。他擦干手走出厨房,珠世正坐在地板上,握着茶茶丸的前爪念歌谣。

 

愈史郎溜进自己的房间取自己的背包,拿好后深吸一口气,绷足劲走到窗边,然后正正跪坐在珠世面前,脸涨得通红。他好难得在珠世面前这样严肃,好像即将要说什么重要至极的事。珠世于是松开猫爪。她不开口,只是那双眼睛望着愈史郎,无声地问询他想说的话。

 

愈史郎头颅低垂,牙齿咬住下唇,从背包里摸出一只信封交到珠世手中。茶茶丸绕道他身边,嗅嗅他已经被汗打湿的手。

 

这是我这些天兼职赚来的钱。他说,您换一个油烟机吧,一直以来辛苦了。

 

珠世没有接。愈史郎愈发不安,好像手心里的不是信封,而是一团炽热的火球。他慌张起来:您放心!这些都是我送报纸打零工赚来的,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杂活我也都会学会做的,您今后不会再那么辛苦了!珠世小姐,您,您收下吧——

 

愈史郎抬起头来,牙齿几乎咬穿嘴唇。珠世注视他,藤花般的紫色的虹膜晶莹湿润,零巡流窜过盈盈水光。一颗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愈史郎立刻手足无措,膝行至珠世面前抓紧了她的手。珠世抬头仰视他,眼泪颗颗滑落而嘴角上扬。她伸出手捧住愈史郎滚烫的脸,嘴唇微张又欲言而止。对不起,愈史郎只听见她喃喃说,对不起。他听得几欲心碎,手忙脚乱地去擦那些眼泪。请不要道歉,珠世小姐!他说,抬起头来,珠世小姐没有错!珠世小姐是最好的也是最美丽的,您会一直美丽的!我会陪着您的,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他没有说不要哭。珠世的眼泪更加汹涌,几乎要将他们淹没。她不曾这样在愈史郎面前痛快地哭泣,准确说是太久不曾这样痛快地哭泣。她没有去接那只厚厚的信封,而是紧紧地抱住了愈史郎。少年怔住几秒,伸出的手臂略有迟疑,却仍然回抱住她。珠世蜷伏在愈史郎小而又小的胸膛上,耳边一颗心砰砰如雷,被愈史郎抓握着送到珠世空白许久的面前。珠世感受到手心沉沉甸甸,托住一位少年仅此一次的心动与承诺。愈史郎抱着她,感觉自己拥住了一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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